紀念周志銘醫師

剛剛發現媽媽過世之前的主治萬芳醫院血液腫瘤科周志銘醫師去年十月底過世了。原本是要掛北醫的門診，想到也是北醫經營的萬芳醫院，一時興起查了周醫師的名字卻遍尋不著，GOOGLE了好久才在一份醫師公會會訊上看到他的訃聞。

當初媽媽病重被救護車送到振興醫院的時候並沒有得到主治醫生的什麼照顧，大概是因為覺得我媽已經沒救了，除了瘋狂亂打各種麻醉藥讓我媽變成神志不清以外，就是連續一個月也沒什麼屁用只有折磨的放療。

沒照顧病人的經驗、沒求過醫生救命，也不懂任何癌症病人的就醫模式。總之因為健保沒有辦法一直住下去只能回家靜養或是想辦法轉院治療。

那時候忘記用什麼理由從振興醫院把媽媽的健保卡拿回來，還弄了一份媽媽的病歷，也不知道行不行就擅自用媽媽的名字掛了萬芳醫院周志銘醫師的門診，到了現場請醫生收我媽當病人讓她轉過來。

完全不認識這個醫師，只是因為護理界的朋友推薦，所以我就來了。大概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頭髮都已經灰白，戴著老式的銀框眼鏡，整個人看來非常安靜。

他看了我媽的病歷也沒特別說什麼，寫了張手信請振興的醫生提供我媽的詳細治療資料讓我帶回去，並同意讓我媽轉到萬芳。

其實我很明白我媽早就沒救了，醫生更不可能看不出來，所謂的各種癌症末期病徵顯露無疑、除了大腿腰部腫的跟西瓜一樣大以外，全身都沒有肉。

不曾是醫生，不知道他們怎麼看這些垂死的病人，但總覺得周醫師是個好人，我找對人了。

後來他都跟一位專科護理師一起負責我媽的治療，每次來看我媽的時候，我媽的精神就特別好，再怎麼昏迷都會醒來跟周醫師說話，也許她也感覺周醫師很可靠吧。振興醫院很多軍醫退下來轉任的，大概因為都是什麼校官將軍吧，來巡房的時間都是醫師爽就來，非常大牌，我永遠碰不到醫師，談不上話。但萬芳的醫師巡房時間是固定的，所以我總有機會看我媽跟周醫師說一點什麼，又或我能跟周醫師問些什麼，跟專科護理師聊些什麼，總是讓我感到很安心。

因為我媽狀況不好，沒有辦法馬上化療，具體的治療到底是什麼流程我也忘了，總之在我媽第一次嘗試要作化療之前，她就過世了。

過世前一天，我其實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我媽又感染了，所以被轉到後面的單人病房隔離，護理師跟我說這個撐不過去可能就要有心理準備了。

因為阿姨他們迷信壞人才死半暝，請醫院想辦法讓媽撐到早上。我整晚沒睡，接近黎明真的累到不行昏昏沈沈躺在旁邊的時候，雙手蓋著臉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不停地流下來。

後來醫生都來上班了，我媽就斷氣了。匆忙被喚醒，原本以為我不會哭的，不過真的發現人再也叫不醒的時候，還是哭得半死不活。

周醫師走過來，眼睛裡面都是淚水，安慰我跟我說要堅強。我很意外他會流淚、我很謝謝他的眼淚，雖然人早就沒救了，還願意收這樣一個失敗的病例，我想我媽應該感受的到，最後他是被一位好醫師照顧的。

後來家裡又有些事情，過了半年多，我才找了一個機會跑回去醫院想跟他道謝跟問好。其實我也不知道會不會碰到他，或作為病患家屬的我該不該回去找他，但就這麼巧，那天他剛好在護理站，我跟他道謝，提了後來家裡的狀況，說打算出國。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周醫師好年輕，治療我媽的時候才五十四歲，卻活不到我媽過世時的年紀，才六十歲就離開這個世界。如果他不離開，還能救多少人呢？到底是什麼原因走的呢？他離開之前也有像他一樣的好醫師陪在身邊嗎？

謝謝他救了我媽，也救了我。希望他能看到這篇文章，並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平安。

紀念血液腫瘤專科周志銘醫師（歿於2019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