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一座新冰箱

如果我有一座新冰箱

媽媽是吃素三十幾年的人了。因為宗教原因，從我出生後沒多久，她就成為一位連雞蛋跟五辛都不吃的純素食者。

她廚藝很好，或許是因為一直在寺裡面幫忙做菜的原因，做素菜自有一套方法，好吃是必然的，也沒有外面素食餐廳常有的一種怪味，因此我從小就很習慣吃素食。但對當時國小、國中時期的我而言，不吃動物性蛋白質似乎也不是辦法，因此雖然媽媽吃素，也還是會幫我們煮葷食，即便她完全不能試味道，但很神奇地總是跟她做的素菜一樣好吃。

就像很多從小時候沒有冰箱的社會進步到戶戶有冰箱的時代的長輩一樣，媽媽使用冰箱的方式，就是把它當儲藏室，能塞多少、就塞多少。沒吃完的、快過期的、已經過期的，都塞在冰箱深處，然後每天像挖寶一樣找出來，或是明明已經不能吃了，卻覺得還沒過期，又再塞回去。

因為她不吃葷食，為我們料理的肉類其實很簡單，除了豬肉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種類的肉品。會做的也就是漢堡肉、煎肉片跟滷肉，不是冷凍好放在冷藏庫，就是醃好放在冷凍庫的保鮮盒裡面，只是每餐的點綴而已。有時候媽媽不在家，我肚子餓的時候，就會自己拿出來煎，配個飯就覺得很滿足。她習慣在醃肉的時候加糖，因為不能試，有時候變得很甜，反而變成一種特色，到現在的我，也總是會在醃肉的時候，不自覺得加上很多砂糖。

開始工作後我便沒有跟媽媽住在一起，但每隔幾周就會回家吃飯。因為她已經不用再為我作便當，我也長大了，她也不再弄葷食。但就算是這樣，她的素菜還是和以前一樣地好吃。

現在回想起來，跟媽媽有關的記憶有一大部分都跟吃有關，我想那是因為那似乎是她僅有幾個能表達對我的愛的方式。而冰箱，就好像是她所有能給我們的材料。永遠不知道媽媽買了什麼放在裡面，也不知道她又要做什麼菜給我吃。她開冰箱關冰箱「砰砰」的聲音，是期待的前奏，材料下鍋的油爆聲跟鍋鏟的翻吵聲，是最高潮。如果沒有那個我打開其實會一直皺眉頭因為很亂的冰箱，也不會有這些好吃的回憶。

所以我想，如果我有一座新冰箱，我會跟媽媽說，我們這次好好整理，好好把食材分類收進新冰箱好嗎？因為我還想吃妳做的菜。我希望那份期待可以因為新的冰箱而延續下去。

其實媽媽五年前已經過世了，所以我根本不再有機會買給她一座新的冰箱。只記得入院之前的她，早已經沒有力氣下廚，我也記不起來她最後一次做飯是什麼時候、更想不起她做了什麼。

所以如果我有一座新冰箱，大概意味著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希望這個冰箱就跟我媽的冰箱一樣，承載著這個家裡面點點滴滴的回憶，希望我也能做出，讓我的家人忘不了的味道。